“姐姐我美吗”

Published by

on

晚上静和R做了晚餐一起吃。晚餐必不可少的当然是闲聊啦 ~

「如果多一点沟通,是不是?」

R是台湾桃园人,也是本省人。静是我高中同学。她们是同事所以刚好一起在上海租了房子。

“现在的台湾年轻人支持谁?刚刚大选过,你投了谁捏,” 我问R。

“ 赖清德先生啊,不过是谁好像都会被骂,我们只想好好生活而已。 ”从这个突如其来,我们仨开始聊不同和如果。

R小时候学的是“自从马关条约开始,台湾就被抛弃了…”现在更年轻一代的教科书里会更加会简化中国的历史。听R讲述时,我会想到很久以前凌晨和我在HK街头散步的两个“陌生人”—— 政中和吴Tony。

他们是我第一次“听见具体的不同”。

那是我第一次去香港,也是对香港印象好到过分的一次旅行。当时住的一家青旅,百来块,很喜欢。晚上我在公共区域休息,看见一个男孩子在看白岩松的一本书,于是我问他“你喜欢白岩松?”。他用一种期待了很久终于有人可以和他聊天的表情說“对啊对啊…”这个人就是吴Tony。

他在苏州大学读本科,比我小一届,假期过来香港玩。他给我讲“其实他非常想要和人讲话,因为觉得这才是旅行的意义,但是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就很…”我当时就笑了。

怎么认识的政中的呢?印象里,模糊久远的记忆里,我们仨都是住同一个房间,我莫名其妙和上铺的政中搭上了话 —— 他是一个绝对不会踏上大陆一步的人,除了HK和澳门。接着我们仨就在公共区域的大厅开始了闲聊。

坐在椅子上的聊天其实非常的有意思。吴Tony像是我们中间的模糊地带。就像Ken,我后来认识的一位在大陆工作的台湾朋友,对人和事怀有非常深刻好奇的好友,他說他想来的一个原因是他想看看这片土地是不是和他听说的一样。用实践去看,而不是被教育。

聊天的细节忘记了,后来突然香港就下起了雨。不知谁提议,但大概率是我想要出去拍照,于是我们仨开始了在街头散步。

真是非常浪漫的一个夜晚。这种浪漫和情爱无关 —— 是由意外、新鲜、充满着活力与好奇构成的。

但没有根基的浪漫从发生开始就注定了短暂。

我和政中交换了电邮,和吴Tony交换了微信。但我其实不太用电邮,当时兴致冲冲发了邮件,因为各种意外我真正看到政中给我的回信是两年后了,我错过了那封邮件。再后来又错过了邮件…而和吴Tony的缘分要长一些。在他谈恋爱之前,我们偶尔会聊天,大学毕业第一次出差去了苏州,他还带着我逛了他的校园,去了他喜欢的酒吧,还认识了现在偶尔还有联络的他的调酒师学长。但友谊的结束是在他女朋友从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我(或许也看到了聊天记录和知道了怎么认识)。他给我打了一个招呼,因为女朋友非常非常介意,所以只能删掉我。

ps 我刚发现原来他一直有给我发ins的链接,那去看看?笑。

“ 这一切都应该怪慈禧…”静的打趣把我拉回现场,“ 但如果蒋介石没有过去呢?是不是不存在台海问题了…”

“历史上没有如果吧”

“我们也不会做这样的假设。台湾会讨论更多的其实是如果没有蒋介石带着军队来,美国没有第一岛链,什么也没有的小岛为了能够在国际局势里活下去,那些很久以前就留在美国的本省人就不会回来想要发展半导体台积电…”

“ 在台湾为了社会议题游行真的会有实质性的作用吗?”我很关心。因为几个小时前,我刚好问了一个在香港展览的画画的人关于“社会议题”的问题 —— “ 有这么多的社会议题可以去表达,为什么还会是新瓶装旧酒,形式大于内容呢?”

“ 需要看具体的议题,比如关于死刑就没什么用,但是涉及到儿童保护的会非常有力,以及刚刚发生的热度非常大的问题。游行团体会真的逼迫主要大党派出来签字,会把具体的诉求条条款款写的非常清楚。只要你想要组织游行,就可以申请,并不会有主题限制,只是你需要排队而已 ….”

“我们也可以游行哦,报备申请就可以。”静说完,我们仨都笑了。

台湾的社会环境给了年轻人一个宽松的社会参与条件 —— “公民参与社会,公民可以改变社会”。就像Ken前段时间一定要回台湾参与投票一样。他并不觉得事不关己,但大陆的社会环境更容易让年轻人连最基本的看见都无法做到。

“你知道死刑有多荒谬吗?死刑的存废其实是一个争议点。但死刑犯被判刑之后,并不会立马执行,而是被关起来。每当有一个重大社会议题爆发时,就拉一个死刑犯来执行死刑,做舆论掩盖…”R说。

“死刑犯变成了被政治家随意操纵的棋子。”静补充。恶心。

“现在关系这么差 … 其实我个人喜欢马英九之前在做的事情 —— 促进了解,一点点让两边的人可以更多一点点了解,比如通婚 …” R还没说完,静就插嘴 “你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一个台湾男孩子,我可以为两岸关系做出贡献,hahahhahah。”

“和亲公主之后,还需要一个小孩吗?”

「 你想要一个小孩吗?」

我曾经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如果我会有一个老公,他想要小孩,且他能让我看到他能够养育好一个小孩的能力和决心的话,我可以生,只是我没有信心且对小孩是无感的状态。 蛮不负责任的一个看法嗷。因为一个小孩需要消耗一个人一半的生命去哺育。如果没有这种决心,还是不要生的好。

今天刚好又聊到了小孩的问题。

R提到小孩对台湾来说是国宝,就像日本。台湾有十二年义务教育,且因为人太少(具体数字忘了,但当时做了一个比较,某年全台高考考生人数不及四川省那一年的高考人数),所以大学也有补助,学费低,政府对儿童也有很多优惠政策,所以在台湾养育一个小孩并不是经济负担非常重的一件事。

“ 但是我还是很害怕这件事。我觉得这个社会的恶意,让我很害怕生下一个小孩,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在这样的社会把一个小孩养育成一个品行端正的基本的人 —— 善良,能够承担责任和独立思考, 拥有最基本的行动力。” 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具体怎么做才能让“我的孩子”活在一个更好一点的社会里。

我还没说完,R就大声说终于有人和她想的一样了。

静接着就打断我 “ 你没有办法让你的小孩生活在真空里,你建造一个完全真善美的花园给TA,TA本来就应该去经历这个社会才能长大。只要TA的本性不坏,那就可以让TA好好长。我们同事家里没有电视,带小孩出去吃饭就让TA听故事,但是TA在幼儿园就不会看到电视吗?去朋友家也会看到,但是TA家里的教育就是没有电视你只能听故事。”她提到了家庭教育在小孩的生命成长历程里是要占非常大比重的。

我理解这一点,恶意的侵袭是无法避免的,而具体的教育与对社会/附近的切身参与是保护屏障。那我们这一代有多少是没有被“保护”的呢?

“ 我有一个妹妹,现在大二,她的家庭也挺幸福,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是她…她的世界似乎只有 —— 我要拍美美的照片,这一件事,每天似乎都在想要如何变得更美。以及给我发很多张差不多的照片” 静说,一脸一言难尽。

「姐姐,我美吗?」

“ 那你就说美啊,给出具体的评价,” R回应。

“ 对啊,那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美啊。只是那些照片就是非常抖音审美的高度P图的网红图,” 静无奈地说 “而且,她的世界似乎只有这件事,非常的….emmm emmmm 肤浅…但其实目前来看她又是一个基本善良的小孩子”

笑,她觉得用这个词去评价人非常的不好,但这又是她真实的想法。

她其实希望她的妹妹能够有一点对自己,对未来要做什么,或者对当下美的这件事有一点思考。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她聊,并不想要变得像碎碎念的上一代…. 以及万一她其实有呢?但大概率百分之九十九是没有的。她觉得有父母和男朋友,这些退路让她不需要考虑更多。静的苦笑都要溢出来了。

“如果她一直这样子到毕业是不是也很好?随便找个工作,恋爱,该结婚的时候结婚,需要生小孩就生小孩,养育,衰老… 只是她在这个过程中稍微察觉了一丝不对劲或者开始思考,那种痛苦会…”

我想起了一本书涡虫,还有Richard Yates,和在北海道毕业旅行时遇见的中村さん描述他的女儿成为了一个typical日本女孩 —— 没有思考力,不会想要主动去了解真相,媒体喂什么就是什么,对这个世界没有好奇…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对自己的思考的?比如要做什么?应该怎样生活?”R 问,“我高考结束的时候有非常明确的想法,要学什么,做什么。”

“我大一就决定要读研究生,所以会很注意成绩,但是研究生毕业,当这种线性清晰的目标消失时,我才开始想真正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静說。

“我好像一直在尝试,大学的时候就一直东戳戳西戳戳,毕业觉得互联网特别酷,就去了深圳找互联网工作。”我的感觉。

“妹妹可能只是时间没到,她不想去想这个,”R說。

但静看来,如果她只是当下没有面临这些问题的压力,那也行。但她从妹妹身上看不到对这个社会的关心,好奇与想要去体验事物的心,而只是在看短视频,想着如何拍更美的照片。但又没能拍出个花来。

毕业之后,我待过非常多不同的团队,也见过形态各异的人们。人,像是可以彼此覆盖。从我对他们碎片的观察与感受里。能让我得到滋养,一直好奇,长久观看,渴望保持连接,通过TA看到我的人越来越少了。还会有吗?短暂的也好。不知走远一点会不会有?是我老了吧。

每一天都在降落。

突然想到从杭州东来虹桥的列车上,有一对母女。女儿刚结束高考,妈妈說“你不用去想你到底想学什么专业,你就想,你喜欢和什么待在一起。和植物,和动物,和人还是什么?”女儿說“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妈妈紧接着就说“我当然了解你,你说你喜欢人,想要去学和人相关的专业,那我们上次去武侯祠你…. 我就觉得建筑学很好,学这个…. ”

并不知道我们仨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像那位不了解女儿的母亲一般呢?笑。

「幽默的悲剧」

这是R的家事,以后有契机再写下来。但总结来说“ 爷爷奶奶靠海产热炒店发家,被爸爸赌博开赌场吸毒敗光家产的故事”。R一直很淡定且幽默,带着恨意。

「鬼门要开了」

“你在台湾会拜什么?”我问R。

那天下午我在列侬說咖啡店,老板是台湾人,给我讲他们村子要拜钟馗。很神奇。捉鬼神。

“ 主要还是妈祖,但是什么都有。只要你想信,你就可以拜。可以请神回家,但请回家就要世代好好供奉。而且祭拜的时候一般是自己吃什么就放什么,然后点香插上去,插到三根就可以收起来了。所以一般会选择软一些的东西,比如猪蹄、布丁,但也有很离谱选择榴莲的…”笑死我们了。

“不过相比起来我们的贡品就比较单一,水果,鸡之类的。”静补充。

R还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赛猪公。精心养一只巨大的猪然后比赛。(其实大陆也有,比如潮汕地区)

“那有什么奖励吗”我很好奇。

“当然是荣誉啦!至高无上。”笑。

說起来鬼门要开了,我也要烧纸了。

那顿饭不知觉就从6点吃到了11点。我洗澡完,打开了陈嘉映今年的节目打趣說“让妹妹看看陈嘉映吧”多帅啊!70岁了还这么幽默谦逊有气质!我21年同时看了项飚和他的书和节目,当时就被这俩迷住。

静笑了“我不指望她能看这个,稍微想想以后,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五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受的开头,因为签证这件事非常麻烦和让我担忧。但下午在列侬说咖啡店意外和一个画画的人聊了一会儿,又回家和静,R聊了很久 —— 轻松新鲜的交谈又滋养了我。

且,静就像我的定心丸一样 —— 你一定可以拿到签证的,无非是….

PS 在上海街头乱走时随便拍的。

留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