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最初500米工作坊/深港双城双年展

关于你在展览现场看到的作品「学会讲话」——
一瓶被密封在罐子里的白果。最初的设想是放一袋,在一个偶然事件里,我们共同搜集的白果,且白果可以被打开与带走。但从搜集好到展出的2个月里,白果开始霉变。很意外 —— 一瓶被我封存的白果开始了自己的生命历程。受这一罐白果启发,这个箱子里有了一些笔和纸,还有我也不知道的东西…
我希望打开这个柜子的你,留下你的想要留下的内容(随便什么东西,以你的方式 —— 具体的语言、图像、你随身携带的物件、现场的某些物件、留在你大脑里的某些感受和想法)。打开它的你、你留下的X、我搜集的在进行自生长的白果 —— 共同组成了这一个还未完成,还在生长的作品。因为直到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我也没有学会,我想要学会的事情,但我在尝试。
👇下方是这一罐白果来历的前因后果,也是起因,或者説,我只是丢出了一个骰子,具体开出怎样的牌,那得看你。这篇文也会不断地变化,因为作品一直未完成…
About the work you see at the exhibition “Learning to Talk” —— ginkgo seeds sealed in a bottle.
At first, my plan was to present a bag of ginkgo seeds which were collected at a random occasion. These ginkgo seeds can be opened and taken. Unfortunately, during the 2 months between the time they were collected and the exhibition, the ginkgo seeds started to mold. What a surprise —— they started a new life cycle of its own. Inspired by this, I left pen and paper in this box, and something I don’t even know…
I wish that, whoever opens these boxes, could leave what ever they want (anything, your way —— specific words, images, personal belongings, objects on the scene, the feelings and thoughts that lingers in your mind). You who open this, the unknown traces you leave, the gingko seeds I’ve collected —— all of these constitutes this unfinished, ever-growing project. For until now that I’m writing these words, I still haven’t learnt what I want to learn. But I’m trying.
Below is the origin of this bottle of gingko seeds. Or, perhaps, I just tossed a dice. What cards you get is up to you. This article will also change over time, because the project is still unfinished…
参加「看见附近500米」工作坊纯属偶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 我办了一个party,party的主旨关于附近,我在前期寻求建议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Tracy,她某天突然转发了“500米招募消息”给我,我在截止招募1天后才打开这条消息,于是抱着“我想见到男神人类学教授项飙的心,发送了email”,第二天接到了Jason的电话,然后…
是吧?像个偶然吧。生活中处处是偶然,比如,我从未想到50多一点,今年决定和我一起去川西的爸爸,会在5月末突然查出肝癌和胰腺癌晚期。
所有人都不太好,妈妈抑郁了一阵子,不明真相的奶奶成天想着“不活了”。后来,一个人因为她一柜子华丽的时装还没穿够,突然就坚强了起来;另一个人因为知道了真相,也看开了,只是眼角常常挂着泪。我呢?我在不知所措地想着可以做什么 —— 医药费不需要我,护理也是。

“.. 为什么你不回去呢?”6月的某天,Jason和我坐在咖啡店的时候,问我。
“不知道。”这是一个冷漠的答案。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但既不敢回答是,亦没有否。涉及道德,人总爱模糊。
“我觉得你是在逃避…”这是那天下午Jason为数不多的一些评价之一。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每个人都在逃避,逃避可能性里给自我带来的伤害,或者説,恐惧。在所有亲近关系里,我害怕情感表达 —— 被Jason説中了。每个小孩子成长的过往里,多少会带着些伤痕,比如我的好朋友小时候被霸凌得很惨,因为他是同性恋。我还好,只是刚好过于敏感的我,遇见了粗心又自我的妈妈,和不善言辞又温柔的爸爸。“你都没做过这件事,你做不好是理所应当,但要尽力,”工作第一年,职场上的第一个师父对我讲。在独生子女的家庭里,他们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成为父母。他们在比现在的我更小的年纪有了我,以他们的认知,他们尽力了。
但和解,或者説了解,并不是演默剧,它一定伴随着具体的行动和明确的语言 —— 有表达和回应。所以我做了「学会‘讲话’」。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学会对爸爸当面讲我爱你。我没对任何人讲过,因为爱太沉重且严肃了,包含着违背人类天性的诸多责任,并令人羞耻,和不知所措 ——

7月末的某个晴天,我坐在coffee vendor的窗边,假装吃面包,让漫不经心来掩盖羞耻和紧张。
“…对了,最近看了部电影叫Kodachrome…里面的爸爸得了癌症,他是一名摄影师,在生命的最后30天,他想和几十年不联系的儿子去最后一间Kodachrome冲洗店冲胶卷…他们好像从来不了解对方,也从来没有讲过我爱你…我们好像也不了解,为什么?”我问。
“…对啊,为什么呢,”他一边不好意思的笑着,一边开始拿烟,接着视频画面慢慢降低了 —— 化疗之后的病人常常不太能直立着,蹲着会舒服一些。
“.. 我们好像也没有讲过我爱你嗷..”
“..对啊..”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表达一下我爱你..”
“..好嘛..”他挂断的时候看起来要哭了。但我比较惨。谢谢那天的咖啡师Gangan。
国庆回家之前,我列了一个todolist。其中有一项是一起去看电影 —— 小时候每周例行公事是去租碟店挑选各自喜欢的电影,或者一起看电影频道的佳片有约。电影和动漫是我们的主要话题,另一个是食物。但我高估了他的身体承受度和‘国庆电影档’,看电影失败了。回家途中路过了一大片银杏树林 ——

“我们来捡白果嘛,”他突然説。
“好嘛。”
“你奶奶一天都喜欢这些,多给她捡一些嘛..昨天吹了大风,多得很..”
“…”
他像一个健康的中年人,不断弯腰将地上的白果塞进装药的塑料袋里。我们一边捡白果,一边聊着我们。我活在那个当下 —— 存档了:腐烂带酸的白果味、潮湿青苔的气息和湿漉漉的毛绒感、10月成都的凉感、深绿色树和落漆的椅子、大红色的毛绒粒外套和深色鸭舌帽…

写下这些的时候,我的一个工作伙伴突然给我发消息説“我爸刚去世了” —— 我们会时不时交换病情,因为他们是差不多的年纪,在同样的时间查出了一样的病。我也不知道该説什么,但我理解了“我理解你”这句话。
我也理解了“附近”。不论是刻意构建,还是无意踏入的附近,又或是心灵空间和物理空间的附近 —— 尝试进入是一切的开始。
我可以説,我失败了——看电影失败了,但我捡到了白果。
解决问题是进入之后的“尽我所能”——‘附近’一定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全球几十亿的我们,有着几十亿细微差别的矛盾,尝试,接受失败,再尝试…是“尽我所能”的唯一方法。我是这样认为的。
ps 工作坊后来变得更像一个提供心灵慰藉的互助会,谢谢在那段时间,以很温暖的方式陪伴我的大家:)
pps 这是工作坊整体作品的呈现指南:今年的深港双年展,38位年轻人把自己的附近塞进了一个丰巢快递柜…

ppps 不定期update…